某个城市夜色下的槐花香-张家口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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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城市夜色下的槐花香
陈志坚
一、
春天，那个城市的槐花开了，每个傍晚和早晨，满城都飘荡弥漫着这槐花的香味，淡淡的，悄悄的。
夕阳顺着屋顶照下来，把我端着脸盆去打水的身影拉的长长的。
隔壁织手套的姑娘端着脸盆，盆子里放着毛巾香皂，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一扭一扭的回屋去，她冲着我笑了笑，没说话。我也没说话，我一直想和她说话，但总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很久后成了彼此的习惯，见面了，只是笑笑。
她的脸白白的，是惨白的那种，我想那是因为她常年在那间没有窗子的房子里没有日晒的原因。她的老板是个瘸子，每隔几天都会开着一辆破面包车，把她织就的手套收走。
重要的是，小不点告诉我，那个瘸子每次来，第二天早晨才会走。
那又怎样？也许人家是搞对象。
小不点惊讶地看着我，说，墨哥，你要是这个城里的本地人，会让你的对象在这个郊区的破房子里织手套？
他看我还是不信，凑近了我，墨哥，老三说，他听过他和那女的搞那个！他说那男的是本地口音。
老三居然干这个？太流氓了！我骂。骂声大了点，让刚从工地回来的老三听见了，他右手拎着脏兮兮的背心，一边转着圈悠，一边呲咧着嘴，说，男人不流氓，身体不健康。
我不喜欢这个老三。
老三在我们这个队伍里，负责铺地砖墙砖，尽管他是队里的主力，但他毛病过多，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不怎么待见他。成天怪这怪那，什么伙食不好，什么小工太慢，什么发薪水太晚的，另外又脏的像猪，收了工不洗脸不洗脚，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他睡觉咬牙放屁打呼噜，别人说他也不听，还说，尼玛都是一群民工，哪那么多讲究？嫌我臭给我自己租间房。除此之外的另一个问题，是我坚决不能理解并容忍的，那就是低俗，下了工不搞卫生就算了，成天不知从何处搞来一些乌七八糟的画报刊物小报纸，遇见那些男女恶俗的段子，躺在通铺上，开着屋门大声朗读，遇见那些哼哼呀呀的语气词汇，还要绘声绘色的学出来。还有一些行为我都羞于描述。我岂能与这样的人同流合污？
我喜欢小不点，他是和泥的小工。小不点每天回来都会把脑袋脸蛋脖子膀子等能洗到的地方洗的净净的，边洗边唱歌。
老三也爱唱歌。
小不点在院子里边洗边唱，老三光着脚丫子躺在屋子里跟着唱。老三一唱，小不点就不唱了。
小不点说喋血1947，墨哥，老三老跟着我唱歌，他一跟，我就找不到调了。
我说，你可以唱他不会的韩国萌娃。
他说，他就是故意捣乱。
那天晚上老三请大家喝酒，这小子一定又去哪里偷了东西卖了钱买了酒，。大家都不喝，酱油咸盐煮菠菜用来喝酒，我真喝不下去。
老三喝醉了，躺在床上唱，用的大概是《我是女生》的调子，歌词却是：我是民工，我是民工……
二、
听当地人说，今年的天气热得早，槐花开得也早。
我们是这个大院子里的租客。
大院子里住了十七八人，有织手套的姑娘，有五六个收废品的安徽人，还有我们这七八个做装修的。房东也在这里住，房东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隔三差五地到这里来过夜，每次来的时候，都穿着花里胡哨的衣服，骑着花里胡哨的大摩托，带着花里胡哨的姑娘。
他进院子不下车，轰着油门进来，目不斜视的进屋子。
如果院门关着，他就很大声的鸣两次笛，然后扯着一口京腔喊，老三！老三！老三则会飞快地趿拉着脏鞋子跳奔出来开门，还会做出一个迎接的动作，低着身子，喊，少爷回来了，少奶奶回来了。好利来月饼官网
隔三差五的回来，隔三差五的带来新姑娘星斗盘之约，老三一概叫少奶奶。
我和小不点说，别把自己当民工。
小不点说，我们不是民工？
我站住脚，头上是一串串的槐花，槐花上面，是昏黄的路灯。
天有些晚了，郊区柏油路上的车辆不多了。
小不点也站住脚章萌芊。沉默片刻依莎贝尔，说，墨哥，我明白你的意思。
我说，其实我也不明白。
小不点说，民工是为了挣钱，我们是为了创业，为了实现梦想。
我大声喊，梦想！
小不点也跟着我喊，梦想！
可梦想没有一丝痕迹。
很长时间没吃过一顿肉了，老三正嚷嚷着让队长去和东家结账，东家却带着儿子儿媳和几个哥们进了院子，怒气冲冲地喊：你们管事的，跟我去新房。
东家歪着脑袋，一点点的将靠尺在墙壁上移动，然后每当看到靠尺与墙壁有离合的不平整的地方，便会停下来，很痛苦您看看，您看看！然后又使劲地捋一下耷拉下来的稀疏的几撮长发，飞快地说，这就是你们专业装潢公司做的活？你们做出来这样的活儿还要钱？你们是不是会说可以返工？你们返工要多少时间？如果返工还不合格耽误了我儿子结婚是不是算违约？劳神，你们真是劳神，太他妈劳神！
他一口气连续的问句，把我差点说虚脱了。
三、
我们是一群从山区到城市里追求梦想的人。
几万的装修款，除了之前已经买材料花光了的预付款，再也要不出来一分钱。
安徽收破烂的屋门口的灶台里飘出肉味，而我们只能每天晚些的时候，去菜地里拔人家不要的二茬子菠菜。
队伍里又走了几个人，通铺显得宽敞了。
傍晚，槐花依旧飘香。
瘸子那晚上来了，晚些的时候，老三说，小不点，跟我听瘸子干坏事去。
小不点说不去。
老三说这个都不敢听，你还想女人？
小不点说我啥时候想女人了？
老三说昨天晚上你干啥了？你的手干啥了？被子动的呼呼地。
小不点不说话，我突然心血来潮，说，走，老三，小不点，咱们听他们干那事去！
织手套的姑娘轻轻地说：我好像有了。
瘸子说，回头做了去。
然后是各种声音夹杂在一起，我似乎还听到手套姑娘的抽泣声。
……
躺在床上，小不点说，瘸子真不是东西，把人整哭了。
老三说，你懂个屁，那是舒服的。
我想了半天也难以确定织手套的女孩当时是怎样的情形，是哭泣还是别的什么，后来我睡着了艾尼瓦尔江，梦见了家乡的恋人。
房东依旧隔三差五的，穿着花哨的衣服骑着花哨的摩托带着花哨的姑娘。他们骑着摩托来，带着一股子汽油味，还参杂着女子的香水味。这时候，我便再也闻不到槐花的味道了。
安徽的破烂队的矮小子说，你们是不是不好？是不是不好？
我说不太好，要散了，要回去了。
为什么不接活？
没有本钱了。
他惊异地看着我，说，开始我以为你们很好的，我看你们晚上都要洗的干干净净的，我以为……
后来他说，要么要么你们明天跟着我好了。
要去收废品吗？
老三跳出来，说，我去，我去。
……晚上。
老三拎着一块猪肉回来，还从怀里掏出两瓶牛二。
那天我们吃饺子，我和老三碰了一杯酒，大大的一杯，呛出了我一脸眼泪。
大家也都同样，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他妈的，这酒真JB冲！
明天，我们要一起出去，到废墟上砸钢筋。
钢筋能卖出好价钱。
槐花开得早的那年，所有的大城小镇都在飞快的建设，钢铁好贵。
盖楼房，需要钢筋铁骨。
四、
不管多晚，我都要出去，我喜欢从这个城市的槐花下走过。
我心里的秘密是，我在槐树下走的时候，会悄悄的把自己当成一个本地人，所以在路人擦肩的时候，我不随便开口，我怕他们听出我异乡山区的口音。
可我依旧能从路遇的本地人的动作里感觉到他们的敏感，他们看到我会让开躲开。直到那天小房东带着姑娘来要房租，走的时候我听到那姑娘说，他们浑身全是汗味太臭了，我才知道，原来，我们的身上，有种味道，是洗不掉的。
　顺着这条街，再往前走，那里有两所大学，大学的前面，有一个大广场，广场里，有很多槐树，槐树多，槐花也多，花香便愈发浓烈。
我喜欢到那里去，小不点也喜欢。
每天晚上，槐花飘香的时候，老三都会说，你俩该去上大学了。
我没有上过大学，甚至因为家里的贫穷，放弃了上高中的机会。
我说，老三，你也跟我们去！
老三瞪大了眼：太阳从哪出来了？你俩居然带我出去？
我说去不去看姑娘！？
老三高兴地蹿下了大通铺。
小不点有些不开心。我知道，他不喜欢老三，他说老三天天除了说女人就是乱唱歌。
路灯把白天白白的槐花映照成了黄色，味道淡淡的香久保田玲奈，甜甜的香。
小不点。
嗯。
老三问，摸过女人没？
又问，亲过女人没？
再问，搞过女人没？
小不点悻悻地往前走，不作答。
前面，是满是槐花的大学门口的大广场。
小不点悄悄地问我，墨哥，女人啥样的?
我说你去问老三。
老三哼着歌在前面走，左右晃着脑袋找姑娘看。
我才不问他，和个流氓似的。
我笑，顺便摘下一串槐花嚼。但是马上，我的胃口再次痉挛，一股酸水夺口而出。这些天，我们又没钱了，菠菜熬土豆把我的胃弄坏了。
回大院的时候，有一阵风吹起，树上唰唰地掉下好多花瓣，像雪一般。
五、
小不点躺在床上玩一块白色的手帕，我问他哪来的。
系在树上，我解下来的。
那是一块很干净的手帕九爪黄龙，上面绣着像槐花一样的花儿，花的旁边写着一行字，“解下这块手帕的是你么？我在等你。”后面还写着传呼机号。
肯定是女大学生系在树上的！老三说，你闻，马小翠还有香味呢。老三抢过手帕，闻着赛文加。
小不点愤怒地抢回来，说，给我！
小不点小不点，明天去公用电话呼呼她，没准能碰个大学生处对象安良城红，那多浪漫！
我哈哈地笑，老三你啥时候学会浪漫了！还女大学生，女大学生？这一定是这个城市里的暗娼留下来的。
小不点被我的话惊呆了，握着抢回来的手帕，近乎愤怒又带着难过地说，什么暗娼，不可能！怎么会！说完便再不理我。
那晚我失眠了，为自己失口引起小不点的失望而难过了很久，同时，我又数次暗问自己，这种低俗想法，分明不应该出自我口，分明应该老三说出来才对，我变了吗？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恶俗起来的呢？
六、
解散前的那晚，小不点给大家买了酒和菜，我问他哪来的钱，他不说。老三说，小不点把他心爱的小随身听卖给了安徽收破烂的，换了这顿酒钱。
……
我们都喝醉了，我扶着槐树呕吐，污秽盖住了飘落在树坑里的槐花花瓣。
那一年，流行郑钧。
那天我们一起在昏黄的路灯下踩着满地的槐花，一首接一首的唱。从《灰姑娘》到《私奔》到《赤裸裸》到《回到拉萨》，唱到《商品社会》的时候，我们都哑了。
我们是一群到这个城市里，试图实现梦想的年轻人。
明天的我们，即将返程。
七、
多年以后，我回到的这个地方也盖起了高楼大厦，街道上也栽满了槐树。
可我却不知何时开始，一闻到这槐树花香，就会过敏，喘不上气，浑身刺挠的无法忍受。
2016 06 11


作者简介：
陈志坚，七零后，笔名龙上。祖籍河北吴桥，现居河北宣化，宣化作家协会会员，任职于河钢龙烟分公司，现为宣化好口福餐饮经理。
人类文化发源地！
世界名人的摇篮！
我热爱这片热土！
为张家口人自豪！